文

潘云强

“不听老人言，吃亏在眼前”，是村民嘴里的高频言辞，而且总拿几件事情来佐证。笔者认为，凡事都有内在规律，必然中也有偶然。若非要把吃亏引到“不听老人言”上，有点扯，但做事如不遵从科学规律或不讲道德规范，的确是要吃亏的。

以下三个故事，各位姑妄听之，或有所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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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
第一件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。俺村离鬼子据点近，鬼子隔三岔五来扫荡。这天鬼子又来扫荡，群众纷纷到山里躲避，当时人们称此为“跑反”。

母亲生前，曾多次跟我讲这次“跑反”的一个真实细节，村里有一个按辈分她该叫老爷爷的人，人缘很好，平时好打哈哈，锁门前还跟众人开玩笑说：“走，尝尝鬼子的铁地瓜蛋。”

没想到一语成谶，老人刚走到村头就被小日本扔的炸弹炸死了，村里另一个人也被炸得血肉横飞。百姓格外恐慌，一路上孩子哭，大人叫。

那时家中最值钱的是牲口，有人怕它们被鬼子祸害了，把一些大牲口也牵了出来，有一个人甚至把猪也赶了出来。猪不正经走路，只好把它绑在小车上，疼得猪一路上直哼唧，而狗们跟着主人一个劲蹿，冲着天边狂吠。

村里有个叫大壮的青年人，也带着一家人向山里跑。这次鬼子扫荡不寻常，出动了飞机，光炸弹就扔了不少。

大壮一家人跑到一个山沟里，看见前边有头骡子，它东张西望，蹄子来回移动，显得十分焦躁。大壮一看就明白了，这是骡子与主人跑散了。奇怪的是，此后也没人来寻找。

大壮见这头骡子高大健硕，心动了，过去牵了一下，谁知骡子竟顺从地跟他走了。父母劝他把骡子留在原地，备不住骡子主人一会儿会来找。大壮没听，把骡子牵回了家。

捡到一头骡子毕竟不是一件小事，惊动了族里德高望重的二爷。他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，要了会遭报应，劝大壮寻到失主还给人家，但到口的肥肉，大壮哪肯吐出来！

许是应了二爷的话，大壮得了骡子，自己却一辈子没添丁进口。村人还附会说这是因为骡子是杂交的，人称二骡子，不能生育。至此，村里又添了一句新俗语：大壮拾骡子——一辈人。

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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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件事发生在上世纪50年代，与村南的大湾有关。

村南有很多山，别看山不高，但山山相依，峰峰相连，气势不凡。在一个山坳中，有一个水塘，村民称其为南大湾。虽说水面不大，但那种幽蓝带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。

过去有一个人曾绑了一个小筏子划到大湾中间，用十余庹（注：成人两臂左右平伸时两手之间的距离，约合五尺）长的绳子绑着石头测量过，结果没探到底。即使再干旱的年份，也从未见大湾干过。

我们那儿离蓬莱几十里路，八仙过海的故事流传很广，村子的典故多与八仙有关。有人说大湾直通北海，八仙中的铁拐李是酒仙，他看南大湾居于群山之中，风平浪静，风景秀美，喝醉酒后，常在此憩息。另外，还有个会变美女的千年鳖精，也长年在此修练。

村里老人说，早年间村里有人曾到大湾洗澡，但神明居住之地，凡人下去乃是大不敬，因此下去一个拖走一个。这些事被说得有名有姓，有鼻子有眼儿，久而久之，即使天再热，村里也没人敢下水洗澡了。

人总有各色的。一年夏天，人们到南大湾附近干活，有个叫石头的小伙子，是个愣头青，天不怕地不怕，胆子特别大。那天也是太热了，石头浑身叫庄稼叶子刺得奇痒，他一时兴起，早忘了那些讲究，脱巴脱巴就下了水。

起初，他一边凫水，还一边朝岸边的人挤眉弄眼地炫耀，可头梗梗着游到湾中间时，瞬间像被什么东西施了魔法，打了一个旋儿便没进水里。

按现在的思路，一定会考虑是否是地形的原因产生的漩涡暗流所致，但那时人们解释不了，多交给神仙。于是，一桩亵渎神明之罪坐实。此后，村里又有了句“南大湾洗澡——找死”的谚语。

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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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件事发生在上世纪60年代。村里有一个人叫王宝生，土改时分到了地主的一件浮财——黄铜火锅。那年月生活拮据，没有什么东西可涮，因此自从分了火锅以后，宝生就没用过，于是便将火锅像宝贝似地用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，放在篓子里，用绳子吊在房梁上。

三年困难时期刚过，年底分红，宝生两口子加两个孩子，连同老父亲共五口人，工分折算成粮食，还余了多元现金。他家也是生产队里钱分得最多的一家。

宝生十分高兴，加上那年年景不错，生产队杀了一只羊，又宰了一头瘸了腿的老牛，分了些肉给社员，宝生准备正儿八经过个年。年前，他到集上买了豆腐粉条等，还捎了一大包木炭，想尝尝吃火锅是啥滋味。

宝生住的房子地势高，房前有一堵石头垒成的墙，那地方宽敞又向阳，村里的一些老头儿常倚着石头墙，坐在那儿晒太阳。

几个老人见宝生买了木炭，知道他要吃火锅，大家一齐夸赞火锅这玩艺儿好，省事，菜不用一个一个炒。水煮沸了，把薄肉片儿还有切好的菜及粉条豆腐等放进水里，打个滚儿就熟了，用小勺捞出来蘸上佐料，滋味那叫一个美。

那时，人们还不懂一氧化碳中毒，只知道吃火锅能产生一种索命的烟雷火炮，人一呛，必死无疑。人群中的三叔跟宝生是本家，他在城里当伙计时曾吃过火锅，宝生进屋时他还一再叮嘱：“宝生呀，一家子吃火锅，一定得注意，叫烟呛了可是要命的。”

也怪那天宝生光顾着高兴，没细听三叔的话，也怨那天下大雪，天冷得出奇，宝生把门窗堵得太严实。一家人一边吃着火锅，一边鸡零狗碎地议论着明年的打算，能干的宝生想来年再多养几头猪，老谋深算的宝生爹则计划着开春在自留地多种些树，好给孙子盖房娶媳妇。

谁知，吃了这一次火锅，医院，还让老爹见了阎王。此后，村里又添了句“宝生吃火锅——吃进鬼门关”的歇后语。